在太宰治的作品裡,《人間失格》可謂是氣氛最陰鬱的。從“人間失格”這四個字來講,即“喪失為人的資格”之意,因為“我”無法參與到這樣虛假的生活中,所以很抱歉。這個抱歉帶有批判的意味,事實上,並非我不配做人,而是人間過於不堪,我做不了。
這是一部半自傳體小說,由序曲、後記以及三篇手札構成,典型的太宰治套匣式結構。作品巧妙地把他自身的人生悲劇隱藏在主角葉藏的落魄遭遇中,為了逃避現實,從自我放逐到酗酒、自殺、用藥物麻痺自己,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......在發表這部作品的同年,太宰治自殺身亡,時年39歲。回首這短暫的一生,他曾五次自殺未遂。可以感受到,太宰治內心的孤獨、苦悶、憂鬱、絕望,仿佛一片沒有底的沼澤,令其越陷越深,難以喘息,最終使《人間失格》成為絕響。
“越想越困惑,最終的下場就是被‘唯有自己一個人與眾不同’的不安和恐懼牢牢地攫住”、“表面上我不斷地強裝出笑臉,可在內心卻是對人類拼死拼活地服務,命懸一線地服務,汗流浹背地服務”、“我對何為人的營生全然不了解,我為自身和世間人們的幸福觀念不一致深感不安......我甚至認定自己背負著十個痛苦。”書中的一字一句,無不在透露主角對生活濃重的哀怨。當他第一次身處眾人之中仍感到無比寂寞,當他處心積慮地偽裝成小丑,以取悅他人的形式換取親密關係,卻愈發感覺疲憊與空虛。一邊瞧不起自己的苟且,一邊又不得不去做這些苟且的事;一邊不屑和否認現實,一邊又渴望得到肯定。巨大的思想上的矛盾、衝突,導致葉藏步步走向墮落頹廢,“27歲的他早已滿頭白髮”。
“世間”這個詞很奇妙,葉藏曾苦惱了很久它代表什麼,發現世間不過是大眾的口頭禪,人們不願用自己當第一人稱,他們不過是想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到一個虛擬的名頭上,讓自己的話變得有力度、有說服力而已。直到後來,世間所不能容忍的,葉藏都做了,酗酒、靠女人救濟、染上毒癮。身無分文的日子、無人問津的日子、渾渾噩噩的日子,就連唯一的朋友也從未打心眼裡看得起自己,世間早已沒有了他的容身之處。無數次去死的念頭燃起,又被掐滅,自殺而又未遂。悲劇的人生。
不得不說,這是一本很“喪”的書,以致於令人閱讀時感覺壓抑,但不妨礙其位居我的推薦書單前列。書中描繪的個體抹殺自我以適應社會的病態時代,在半個世紀後的當今仍然適用。每個人都戴著面具生活,隱藏自己的真心,而真我與假我之間的分裂,是一條無法彌合的傷痕,這註定是投射在當代人心上的陰影。太宰治看似全為自我描寫的文字,卻有著強烈的代入感,引發讀者共鳴,讓我們重新思考自己的精神處境。相信這就是太宰治文學至今依舊能虜獲大量讀者的原因所在。